第52章 王翦起复

  “顺,”尉缭拿起一个散棋,摆在博具上。
  “逆,”王翦不慌不忙的也拿起一个散棋。
  “果,”尉缭移动棋子的位置,改变阵型。
  “和,”王翦也跟着改变阵型。
  “宁,”尉缭继续下子。
  “成,”王翦定下一颗枭棋,这盘他又赢了。
  “不行不行,我刚那步走的不对,”尉缭想要悔棋。
  “国尉大人,这战场上,局势瞬息万变,敌人哪里会给你机会重新排兵布阵呢?”王翦笑着说。
  “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,”尉缭狡辩,“但这不是在下棋吗?和打仗是两码事。”
  “老王翦现在赋闲在家,没有别的事做,您要是想再来一盘,我一定奉陪。”王翦说,“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,您瞧瞧这个棋眼,成字棋,这局啊,就已经成了,改不了喽。”
  “好吧好吧,”尉缭拿出一个半两,“这个给你,再来。”
  “真的还来啊?”王翦笑着说,“下一局你准备赌什么?腰带吗?”
  “好!”尉缭把自己的腰带上的带钩拿下来,“玉的,就赌这个。”
  “国尉啊,”王翦说,“您要是实在瘾大,我可以不来钱陪您一局,这带钩你收回去吧。”
  “不行,”尉缭说,“打仗哪一次不是在赌,士兵的性命,自己的脑袋,国家的兴衰,都和这战争息息相关,不敢赌,就赢不了。押上。”
  “您刚才不是还在说这就是下棋么?”王翦笑一笑,“怎么,开盘的时候说是认真的,悔棋的时候就说是游戏?这好处都让您占了?”
  “我哪里占到过你的好处,”尉缭说,“几十年了,就没怎么赌赢过你。”
  “王贲,来陪你缭叔叔下棋,”王翦喊。以前每次,尉缭输到没钱的时候,王翦就会叫来自己的儿子陪他玩,王贲没有王翦那么厉害,经常把王翦赢的钱又输光了回去。
  “王将军,您糊涂了?”尉缭说,“你那儿子现在还在齐国人手上呢?你都给忘了?”
  “是啊,”王翦回过神来,“你瞧瞧我这记性,连贲儿没在身边都忘了。”
  “唉,”尉缭安慰王翦,“没事的,老哥哥,齐国的使团现在已经到了咸阳了。”
  “但愿如此吧,”王翦回答,“一个将军,在敌国人的手上,人家要干什么,这怎么说的准呢?”
  “齐国人贪图享乐,没有斗争心,甚至连多占秦国一点便宜也不敢。等到这几天条件谈妥,贲儿应该就回来了。您老就安心吧。”尉缭说。
  “好好好,都听你的,”王翦说,“对了,莫要再贲儿贲儿的叫了,我那孙子都那么大了,儿子其实也老了。唉,时间啊,真是对谁都不留情面。”
  在两位老朋友玩着六博戏的同时,嬴政的车队正走在去频阳的路上。秦王的车队左右跟着很多护卫和军士,路边长着的小草都被护卫给踩倒了。
  “甲子日,火中军,天策暗,月贝亡,玉光泽,当为王。”几个小孩在道路旁的草地上放风筝,一边跑一边唱。
  “停一下,”嬴政下令暂停了车队。
  “大王,”小高子上前,“大王,您有什么吩咐。”
  “你派人去仔细听听这些小儿在唱什么?”嬴政说。
  “嗨,”小高子领命去了。
  “甲子日,火中军,天策暗,月贝亡,玉光泽,当为王。”小孩子们继续唱着。
  “小朋友们,”一个小内侍走过来,“你们在唱什么歌啊?”
  “是新学的儿歌,”小孩子告诉他。
  “你是什么人啊?”另一个小孩子奇怪的看着他,“你怎么没有胡子?”
  “啊,不好看,拔了,”小内侍解释。
  “骗人,”一个小女孩说,“我爹爹说有胡子才好看。”
  “那是你爹爹不懂,”小内侍说,“你们刚才唱的歌,可以再唱一遍给叔叔听吗?”
  “好,”小孩子们齐声唱起来。
  “甲子日,火中军,天策暗,月贝亡,玉光泽,当为王。”小孩子们把儿歌唱给小内侍。
  “好,叔叔记住了,”小内侍说,“唱的真好听,每个人都是最棒的。”
  “谢谢叔叔,”小孩子得到了表扬,开心的说。
  “是谁把这歌教给你们的啊?”小内侍又问。
  “是一个大姐姐,”小孩子说,“长的可漂亮了,皮肤比蚕茧还要白。”
  “哦,这样啊,”小内侍说,“那这个姐姐后来去哪里了,你们还记得吗?”
  “那个姐姐,后来飞走了,”小女孩说,“她说自己是天上下来的,要回去了。”
  “啊?”小内侍一时语塞,“你们,亲眼看见她飞走的吗?”
  “没有,”一个小男孩摇头,“我在玩,没注意她什么走的。”
  “我看见了,”小女孩坚持说,“她是飞走的。”
  “这,”小内侍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  “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”小内侍回来,小高子训斥道,“大王都等急了。”
  “高大人,这,”小内侍欲言又止。
  “进来,”嬴政说话了。
  “是,大王,”小内侍上了秦王的车,跪在小小的车厢里。
  “小孩子们在唱什么?”嬴政问。
  “回大王,奴才记住了内容,但是听不懂,”小内侍回答。
  “三岁小孩的歌都听不懂?”嬴政责备道。
  “大王,大王恕罪。”小内侍磕头。
  “罢了,”嬴政说,“你且把内容告知寡人。”
  “甲子日,火中军,天策暗,月贝亡,玉光泽,当为王。”小内侍学着小孩唱歌。
  “用念的不行吗?”嬴政一脸嫌弃,大人唱小孩歌,属实是有点奇怪。
  “大王,大王息怒,”小内侍又磕头。
  “罢了罢了,”嬴政自己也没有太明白这首歌谣的意思,于是挥挥手,“继续前进吧,今天之内要返程呢。”
  车队继续往频阳出发,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,很快被嬴政抛之脑后了。
  “爷爷,”频阳这边,王离匆匆忙忙的跑来见王翦和尉缭。
  “来,孙儿,”王翦说,“陪你缭爷爷玩两局。”
  “爷爷,都什么时候了,您老还在玩博戏?”王离着急的说,“秦王来了。”
  “大王来了?”尉缭问道。
  “千真万确啊,”王离说,“说话间就要到门口了。”
  “将军,我先告辞了,”尉缭识相的说。
  “慢走,”王翦说,“孙儿,你送送他。”
  “是,”王离回答,然后把尉缭送了出去。
  王翦回到了屋子里,把便装脱掉,换上了睡衣,躺在床上。
  “把那些收拾下去,”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兵书,吩咐仆人,“拿几本中医的书放那。”
  “是,”仆人照做了。
  “后厨里赶紧给我煎药去,”王翦又叫来一个仆人吩咐,“温补的那些方子都在吗?”
  “在的,”仆人回答,“马上去,待会就给你送来。”
  “不用送来,”王翦说,“煮着就行了。”
  “是,仆人回答。
  “顺便去和门卫说一声,就说我已经病了多日,有人来问就说到卧室来见我。”王翦说。
  “好,”仆人领命去了。
  “来,再来几个人,”王翦说,“你们去,把家里比较值钱的东西拿出来,放在显眼的位置。”
  “是,”仆人们收拾准备去了。
  嬴政来到了王翦的家门口,一个门夫站在那里,旁边放着一盏立灯,看上去相当值钱。
  “王将军家好气派,”小高子说。
  “那可不,”嬴政说,“都是朕赏给他的。”
  “大王英明,”小高子磕头。
  “你去报告你的主人,就说秦王来了,”小内侍走到王翦门口,和门卫说。
  “大人啊,”门卫回答,“主人不是不愿意见秦王,只是主人已经病了多日了,谁来都是在卧室里才能见啊。”
  “王老将军,真的病了?”嬴政走过来。
  “秦王,”门卫跪下行礼,“小人哪里敢欺骗秦王呢?主人实在是病的不轻啊。”
  “也罢,”嬴政说,“朕亲自去见他。”
  门卫不敢抬头,嬴政走进了王翦家里。
  “这是什么味道?”走在走廊上,有一股奇怪的植物气味。
  “大王,这是厨房在熬药,”小内侍回答,“这是中草药的气味。”
  “哦,”嬴政点点头,继续往前走,来到了卧室。
  王翦正躺在床上睡觉,小内侍准备去喊他,被嬴政制止了。嬴政走到了书桌前面,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都是中医的书。
  孙子王离送尉缭回来了,听说秦王去了爷爷的卧室,连忙跑过来。
  “大王,”他看见嬴政,先跪下。
  “起来吧,”嬴政说。
  “爷爷,”王离去喊王翦。
  “大王,”王翦被喊醒了,他赶紧起身行礼。
  “老将军不必多礼,”嬴政说,“将军为大秦征战多年,近日有伤病在身,寡人不忍心打扰,因此在此等候。”
  “大王亲自前来,臣老病不能迎接,请大王恕罪。”王翦说。
  “将军何罪之有,”嬴政笑笑。
  “谢大王,”王翦于榻上行礼。
  “唉,将军啊,”嬴政叹了一口气,说道。
  “寡人以不用将军计,李信果辱秦军。今闻荆兵日进而西,将军虽病,独忍弃寡人乎!”
  “大王”王翦回答,“老臣罢病悖乱,唯大王更择贤将。”
  “已矣,将军勿复言!”嬴政坚决的说。
  王翦让王离扶着自己,赶紧起身,他心里也明白,如果再拒绝秦王,可能他就是下一个白起了。
  “大王必不得已用臣,非六十万人不可。”王翦回答嬴政。
  在来到王翦家之前,嬴政已经下定了决心,于是他回答。
  “唯听将军计耳。”
  “是,”王翦回答,“臣,领旨。”
  “多谢将军,”嬴政说,“医书你不必再看了,朕赐御医给你看病,为了我大秦,将军还是继续读兵书吧。”
  “是,”王翦回答,“臣领旨谢恩。”
  嬴政得到了满意的答复,走出了王翦的家,不知怎么的,明明事情非常顺利,他的内心却还是有些不安。
  天空在这时也阴了下来,好像要下雨了。
  “回咸阳,”嬴政吩咐内侍,“朕明日接见三国使团。”
  “是,”小内侍回答。
  “甲子日,火中军,天策暗,月贝亡,玉光泽,当为王。”
  在回咸阳的路上,经过一条小河,一个渔夫在河边钓鱼,一边钓着,一边唱歌。
  “停,”嬴政再次下令。
  “大王,”小高子迎上来。
  “去听听,那个钓鱼的在唱什么?”嬴政吩咐道。
  “老渔夫,”小内侍走到河边,一个带着斗笠的渔夫正在钓鱼,鱼篓里有鱼在游动,看来今天的收获还不错。
  “怎么了大人?”渔夫问道。
  “你在唱什么歌,可以唱给我听吗?”小内侍问道。
  “可以啊,这歌简单,我学了一遍就会了。”渔夫说。
  “甲子日,火中军,天策暗,月贝亡,玉光泽,当为王。”渔夫唱道。
  “是何人教你唱此曲啊?”小内侍继续问。
  “是另一个渔夫,”渔夫回答,“我来的路上遇见的,钓上来这么大一条金色的鲤鱼。”他比划了一下,“他告诉我啊,只要唱这个歌,自然能钓上来大鱼。”
  “那你成功了吗?”小内侍问。
  “没有,”渔夫回答,“不过今天的鱼确实比往日多了许多,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词了,所以只发挥了一半的作用。”
  “这歌我也听过,你没记错,”小内侍说,“你继续钓鱼吧,不打扰了。”
  “唉,好嘞,”渔夫回答。
  “大王,”小内侍回报,“渔夫所唱之歌,同小儿所唱是相同的。”
  “哦?”嬴政说,“看来,这是此地的民谣了?”
  “奴才不敢瞎猜,”小内侍说,“请大王定夺。”
  嬴政本来没有太把小孩子的话当回事,但是今天来回都有人在唱这首歌,多少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些痕迹。
  “去,召太史和太卜,”回到了咸阳宫,嬴政下令。
  “传太史,太卜进殿。”小高子出去找人。
  “见过大王,”太史官和太卜官被叫到了议事殿。
  “朕今日在路上听到小儿唱歌,”嬴政问二人,“不知二位可否为寡人解惑?”
  “回大王,臣等得要先听过内容才知,”二人相互看了一眼,回报道。
  “你,念给他们听,”嬴政吩咐小内侍。
  “是”小内侍领命,念道,“甲子日,火中军,天策暗,月贝亡,玉光泽,当为王。”
  “再念一遍,免得人家听不清楚,”嬴政命令,于是小内侍又念了一遍。
  两位官吏思考了一会,太史官上前回答。
  “大王,这个甲子日,是时间,”太史官说,“天策,火,都是星象的名字,天策星黯淡,火中成军,这是军队将要失败的前兆。”
  “什么?”嬴政说。
  “大王息怒,”太史官跪下,“臣是按照儿歌的意思回答的,并不是臣对大秦不忠。”
  “也罢,”嬴政说,“你且说完,后半部分是什么意思。”
  “这月贝亡,是嬴的拆字,”太史官说,“一般来说,拆字想要表达的意思都在缺失的部分中,这个贝应当代表的是口,却多了一个人字,而女字和凡字则缺失了,因此大概是说,嬴氏多了一个不该有的人,却还缺一个凡女。”
  “朕还缺一个凡女?”嬴政思考了一下,“也对,朕的后宫中都是六国的公主贵族,确实没有平民的女子。”
  “至于这最后一部分,”太史官回答,“大王,请大王先恕臣死罪,臣才敢言。”
  “讲,”嬴政说,“寡人不杀你。”
  “玉有一点,是王字蒙尘,”太史官回答,“玉光泽,就是王的意思。连起来,就是王氏当为王。”
  “大胆!”嬴政拍案,“王氏为王,那我嬴氏算什么?”
  “大王息怒,”太卜刚才一直在思考,这会赶紧来上奏,“王氏当为王,嬴氏自然当为天子啊。”
  “是这样吗?”嬴政听了这话,气确实消了不少,“那你给朕解释一下,这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  “大王在来回的路上,可遇到过女子?”太卜问。
  “大王,”小内侍来回报,“奴才问小孩子歌谣的时候,小孩子说此歌是一女子所教。”
  “那就好解释了,”太卜官说,“这句话的意思是,甲子日的时候,秦国的军队可能要出师不利,如果想要避免这个灾祸,应当除掉宗族中一个多余的人,然后迎娶那位教小孩子的凡人女子为妻,之后嬴氏自然能为天子,王家则可以封王。”
  “小孩子们有说女子去哪里了吗?”嬴政问小内侍。
  “大王,”小内侍回答,“有一个小女孩子说,那女人教完这歌,就飞上天去了。”
  “有这么神奇?”嬴政有些怀疑。
  “大王,”太卜官说,“此为神女啊,这歌谣正是上天的启示,来助我大秦江山一统,大王当为天子啊。”
  “咳咳,”虽然整体上嬴政还是满意的,但是一些细节令他很不舒服,别说王,他甚至连侯也不想封出去,只希望全天下都是帝王的财产,于是没有表态。
  “说的很有道理,”嬴政点点头,“朕知道了,两位爱卿且退下吧,容朕思量。”
  “是,”太史和太卜回答,“臣告退。”二人行礼后退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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