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 殃及池鱼

  “大王!”其他人出去之后,李斯立刻跪下。
  “李廷尉,这事不完全怪你,”蒙毅去扶李斯,“你能想到的办法是应急之策,谁也想不到后续会这样发展。”
  “可是……”李斯准备说什么。
  “可是什么可是,咸阳市场上这一点点小事算什么?连个水花都不是,小题大做。”嬴政说。
  “大王,还是有点严重的,”蒙毅提醒嬴政。
  “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和楚国的大战!相比之下其他的都不是问题,”嬴政说。
  “是,大王英明,”蒙毅回答。
  “李斯,你到底在想什么?为了这种事情就自己请罚,这个时候你去受罚了,谁来支持朕伐楚国?”嬴政对李斯说。
  “蒙大人,”李斯没有直接回答嬴政,他转头去和蒙毅说话,“蒙大人,大王伐楚困难重重,李斯糊涂,不能长久陪伴,还请蒙大人继续支持秦王。”
  “哎呀,李大人,你这是说什么呢?”蒙毅回答,“你我同朝为臣,要支持也应当是一起支持才对啊。”
  “好了,你们两个,演什么苦情戏呢,”嬴政打断了蒙毅和李斯,“李斯,你的属下是谁去操办此事的?”
  “是廷尉丞蔡止,”李斯回答,“大王,难道?”他反应过来了,自觉失言,连忙停住不再说话。
  “传朕的命令,”嬴政说,“廷尉丞蔡止,误解了李廷尉的命令,擅自主张,酿成大祸,今日起贬为庶民。”
  “大王!”李斯磕头,“大王,不可啊,蔡止只是替臣做事而已,无端而受此重罚,以后臣要如何再差遣廷尉府的属官们办事呢?”
  “那你自己说怎么办?”嬴政看了李斯一眼。
  “大王,”李斯回答,“大王若是希望臣继续替大王出谋划策,不若将臣降为客卿,继续参与议政,这样处罚也有了,足以安人心。”
  “大王,”蒙毅上前和嬴政说,“廷尉这工作,主管秦法,不仅事务繁杂,还需要有相当的秦律的知识和法理学的基础,并不是马上就能选出替代者,大王三思啊。”
  “朕知道,”嬴政点点头,“你先带李斯出去,容朕再考虑一下。”
  “是,”蒙毅领命,他扶着李斯离开了议事的偏殿,过了一会,嬴政又将众人召了进来。
  “大王有令,”小高子开始宣读嬴政的诏书,“近日咸阳市场,忽然出现高价贩贱物之风波,有司处罚不当,民间流言盛行,着即刻派人,缉拿囤积居奇的商贾。治粟内史,及廷尉丞蔡止二人免官为庶人,廷尉李斯暂降为客卿,听候发落。”
  “大王!”听完嬴政的诏书,最为震惊的莫过于蒙毅,他刚刚还提议不要撤换李斯,嬴政却完全没有听。
  “顿弱,”嬴政暂时没有理会蒙毅,他点了顿弱的名字。
  “臣在,”顿弱行礼。
  “今日起你接任廷尉,如何?”嬴政问顿弱。
  “大王,”顿弱看了看李斯,回答道,“臣虽然在赵国当过丞相,但廷尉一职,需要关于秦律的知识,并非臣之所长。如果大王要臣担任,臣只能勉力为之,应付一时。”
  “好,”嬴政点点头,“那就麻烦你了。”
  “是,”顿弱叩首。
  “众位爱卿对朕的决定有什么意见吗?”嬴政问道。
  “大王,廷尉,没有其他人选了吗?”姚贾看了看顿弱,不放心的说。
  “要不你来当?”嬴政看着姚贾。
  “臣不敢,”姚贾下跪,“臣才疏学浅,不通秦律,难以当此任。”
  “那就这样,”嬴政发话。
  “是,大王英明,”众臣一起下跪。
  “好,既然这样,你们先退下吧。”嬴政说。
  “大王!”李斯没有马上离开,“大王,此事是臣之过,您要责罚,罚臣便是,治粟内史有什么过失,要承担这样的责任呢?”
  “咸阳市场的事情本来应该是他来管,出了这么大的事却连个汇报都没有,这不是失职?”嬴政说。
  “大王……”李斯还想说什么。
  “李客卿最近辛苦了,领了这个差事,正好多休息几日,去吧,”嬴政打断了他。
  “是,”李斯只好领旨,“多谢大王厚爱。”说完,他起身离开了议事的偏殿。
  “大王,您这是在做什么啊?”等到其他人告退之后,蒙毅留着没有走,“有李大人来执法,才能保证秦法森严有序,顿弱从来没有做过法律相关的工作,要怎么维持廷尉府的运转呢?”
  “朕知道,”嬴政说,“李斯不是力主灭楚嘛,先撤换他一时,等到楚国灭后有了功劳,再官复原职就是了。”
  “灭楚本来是大功一件,本来以李廷尉的资历,升为丞相也不为过,”蒙毅说,“可是现在,却相当于是白干,李斯还能有劲头继续为大王献策吗?”
  “他会的,”嬴政笑着说,“朕比你了解李斯,不用担心。”
  “是,”蒙毅暗自叹气,“但愿吧。”
  “没事的,你就别想太多了,”嬴政对蒙毅说,“你先回去吧。”
  虽然蒙毅的心中还有许多顾虑,可是秦王都这样说了,他也只得行礼告辞离开了。
  顿弱对自己的水平心里也是很有数的,他来到了廷尉府,先安抚起了属官。
  “各位,”顿弱说到,“某对秦律虽然略知一二,但事发突然,某又刚刚上任,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,还请各位多多指教。”
  “是,”众位属官朝顿弱行礼。
  “顿弱,”姚贾也来了,在门外叫顿弱。
  “怎么了,姚上卿?”顿弱出门来和姚贾说话。
  “你傻啊,领这个差做什么?”姚贾说,“秦法事无巨细,涉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,稍有不慎,就容易因为采用的刑罚不当而获罪。轻则免官,重则有牢狱之灾。你一个门外汉,就不怕惹事吗?”
  “哎,姚大人,这你就有所不知了,”顿弱说,“大王的意思也不是要我长期任职,李斯这个客卿当不了几天,很快就会回来的,我就是救急而已,只要撑过了这一时就是大功一件,有何不可呢?”
  “行吧,要是出事了,可别怪我没提醒你,”姚贾说。
  “是,多谢姚大人。”顿弱回答。
  “哎,你说,这秦王,咋就这么宝贝那李斯呢?”说完事之后,姚贾扯起了闲话。
  “哪里宝贝了,不是刚才给贬了官吗?”顿弱说。
  “这就是走个流程,谁看不出来,”姚贾说。
  “怎么,你不乐意?”顿弱说。
  “我哪有资格不乐意,”姚贾说,“我只是觉得奇怪,丞相平时处理政务,没有什么是大王不满意的,一向是君臣和乐。今天竟然为了李斯,两个人还发生了矛盾。”
  “李斯有才,他干起事来确实也很可靠,这我认同。”姚贾说,“但是怎么说呢?我本人不是什么品德很高尚的人,我很普通,也很自私。所以,我比你们更了解李斯在想什么,他同我本是一类人。”
  “可是这秦王呢?我感觉他并非不了解李斯,按照他的秉性,应当是更加喜欢一心为自己的臣子才对,怎么会这样偏爱李斯呢?我实在想不明白。”
  “你要是又懂秦法,又能给大王平定六国出主意,大王也宝贝你,”顿弱说,“大王龙威,唯天能测,你我就不要妄加揣度了。”
  “也对,”姚贾说,“你先忙你的吧,我回去了。”说完,二人相互行礼,姚贾离开了廷尉府。
  “良人,”昭明这边,他刚从外边回来,妻子就迎了上来。
  “怎么了?”昭明问道。
  “蔡大人来寻你呢,”妻子说。
  “他来干什么?”昭明往会客厅里走。
  “不知道,”妻子说,“不过看起来心情很差,一边喝茶一边唉声叹气,坐了好一会了。”
  “蔡兄,”昭明进了会客厅,见到了愁眉苦脸的蔡止。
  “昭兄啊,”蔡止看到了昭明,站起来行礼,然后坐下来,继续摇头叹气。
  “这是怎么了?”昭明问道。
  “昭兄的身体最近可好?”蔡止问昭明。
  “好多了,谢谢蔡大人关心,”昭明告诉他。
  “你的脸色还是挺苍白的,”蔡止说,“要多注意休息。”
  这一点咱们彼此彼此,昭明看着蔡止,心想。
  “昭兄近日在家休息,可能对朝堂上的事情有所不知,”蔡止告诉昭明,“我啊,被免官了。”
  “啊?”昭明惊讶的问,“是怎么回事?
  “哎,城门失火,殃及池鱼,神仙打架,凡人受罪啊。”蔡止感叹道,随后把前因后果都和昭明说了一遍。
  “怎么会如此这边?”昭明说,“您不是李大人的同乡吗?怎么不去求李大人,看看能不能保你?”
  “李大人也被治罪了,”蔡止无奈的说,“李斯大人本来在朝中就没有什么势力,自身尚且难保,哪还顾得上我呢?”
  昭明听了蔡止的话之后,脸上露出了非常难过的表情。
  “昭兄?”蔡止见了昭明的反应,叫了他一声。
  “蔡兄无故受到牵连,秦庭真是赏罚不分,”昭明感慨道。
  蔡止本来只是心情烦闷找人诉苦,看到昭明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如此难过,心里不禁感激。
  “唉,罢了,这可能就是命吧,”蔡止说,“我这几天收拾收拾,回上蔡老家里去了,好歹我也在咸阳做过官,混一个县里的小吏做应该是没问题的。”
  “蔡兄且慢,”昭明说,“蔡兄,你还记得前几日你从我这里拿走了一袋子药材吗?”
  “记得,还在我家呢,”蔡止说,“怎么,你还要吗?我送回来给你。”
  “蔡兄,你难道忘了你为什么拿这味药了吗?”昭明说。
  “为什么拿这味药?”蔡止思考了一下,“对了,因为一首儿歌,说嬴氏缺凡女。”
  “蔡兄不若就此机会将此物献给秦王如何?”昭明说,“说不定能够使得事情有所转机。”
  “要是能献我早就献了,”蔡止说,“我拿着这么一袋子草,口说无凭,而且秦王也不一定会相信这种闾里歌谣,还不如不惹事。”
  其实,结合历史上秦王的表现,他应该挺信的,昭明心想。
  “蔡兄,彼一时此一时啊,”昭明说,“以前你身为廷尉府的属官,自然不用去冒这个风险,可现在你已经被贬为了庶人,干嘛不去放手一搏呢?”
  蔡止听了昭明的话,站起来转了几圈,应该是在思考厉害。
  “好吧,”蔡止下定了决心,“那我就去试试。”
  “最好带上一个医师,来给你背书,”昭明提醒他。
  “是,多谢昭兄提点。”蔡止感谢道,“昭兄雪中送炭,蔡止难忘此恩。”
  “没关系的,蔡兄无故遭罪,帮助你是应该的。”昭明说。
  蔡止告别了昭明,从集市上寻找到了一个医师,带这一起来到了咸阳宫。
  “大王,蔡止求见,”嬴政这边,小高子过来回报。
  “有什么事?”嬴政很少单独接见用事的小吏,更不要说是已经免职的官属,但是罢免蔡止这事做的有些不地道,他心里也有数,于是多问了一句。
  “大王,蔡丞是来献宝的,”小高子回答。
  “是何宝贝?”嬴政问道。
  “大王奴才不敢多嘴,不若您亲自问他如何?”小高子说。
  “好,”嬴政点头,“召蔡止。”
  “罪臣蔡止,叩见秦王,”蔡止带着医师,来到议事的偏殿。
  “免礼,”嬴政说,“听说蔡丞有宝要献给本王,不知是何物啊?”
  “大王,”蔡止带着的医师说,“这里是一味药材,名为女儿哭,又名为凡女。”
  “凡女?”嬴政思考了一下。
  “大王可还记得前几日城中小儿所唱的儿歌否?”蔡止提醒嬴政。
  “朕记得,说嬴氏缺凡女,”嬴政说,“你的意思是,此歌谣说的凡女,是指这一味药材?”
  “臣不敢揣测天意,”蔡止回答,“只是遇见了此物,不敢有所隐瞒。”
  “好,有心了,朕收下了。”嬴政说。
  小高子闻言,赶紧上前去,把这一袋药材收好。
  “是,”蔡止低头。
  “蔡止,你久为廷尉府的属官,对秦律的掌握如何?”嬴政问道。
  “有李大人珠玉在前,臣不敢说自己精通于秦律,”蔡止回答。
  “这样啊,”嬴政思考了一下,“最近北地郡事务繁杂,郡守又处理民变不力,朕想改任你为北地郡郡守,你觉得如何?”
  “臣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力,”蔡止磕头。
  “好,那就这样吧,”嬴政说,“小高子。”
  “奴才在,”小高子来领命。
  “传朕的旨意,以蔡止为北地郡守。”嬴政说。
  “是,奴才领旨,”小高子回答。
  “多谢大王!”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是这样突然,蔡止情不自禁,竟然流下了眼泪。
  幸好听了昭明一句劝,他心想,这个朋友交的真是值。
  蔡止所不知道的是,昭明之所以帮他,并不是因为同情这么简单。
  更具体来说,眼前这混乱的景象,他正是操盘手之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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