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 天下第二

  “见过君侯,”昭明所担心的妻儿,此时已经跟着昌平君来到了寿陵。
  “白夫人不必多礼,”昌平君还礼。
  “见过夫人,”白云向昌平君的老婆行礼。
  “妹妹不要客气,”夫人将她扶了起来,“叫我姐姐就好。”
  “谢谢姐姐。”白云说。
  “昭心,快来跟君上、夫人行礼。”白云对儿子说。
  “见过叔叔阿姨。”昭心过来行礼。
  “这么没礼貌呢,”白云说,“叫君上,叫夫人。”
  “没事没事,小孩子嘛。”夫人说,“妹妹远道而来,先去休息吧。”
  “是,多谢姐姐。”白云行礼,然后拉着昭心,跟着管家到去房间里去了。
  “夫人,先生最近出门去了,委托我照顾他的妻子和儿子,”白云走了之后,昌平君对夫人说,“先生的妻子还有身孕,就拜托夫人多照顾了。”
  “好,”夫人点头答应了,“你那先生有几个老婆?”她朝后边看了看,“多了我可受不了”。
  “别找了,就这一个,”昌平君回答她。
  “这么专一呢,”夫人说,“你看看人家,再看看你,”她数落起昌平君,“一妻两妾了,还成天不老实,我看你这先生算是白拜了,一点好的也没学到。”
  “我哪里不老实了,”昌平君反驳,“你管的这么严,我就是有贼心,也没有贼胆啊。”
  “嘴上说的好听,最近你悄摸摸的在干什么?以为我看不出来?”夫人说,“成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和谁联系,前两天还去了一趟咸阳,以为我不知道啊。”
  “这,”昌平君不是个擅长辩论的人。
  “我说吧,你就是做贼心虚。”夫人说。
  “哎呀,我都说不是了,还要怎么样嘛。”昌平君无奈的说。
  “行行行,”夫人说,“那我就再信你一次,最后一次了,听到没?”
  “多谢夫人,”昌平君说,“夫人快去准备一下吧,待会我要厨师做顿大餐,来为昭家的母子俩接风洗尘。”
  “要我说,这人也真是奇怪,来这遭罪的地方做什么,”夫人不解的问,“我们这是给人家看坟头呢,又不是住在什么风景胜地。”
  这话虽然不中听,但是切中肯綮,昌平君一时间哭笑不得。
  “这不是我经常和先生吹嘘,夫人您特别贤惠嘛,”昌平君哄自己老婆,“兴许是先生希望夫人您能教养一下白夫人,做一做贤妻的楷模啊。”
  “就你会瞎说,一张嘴叭叭的,”夫人回答,虽然嘴上不说,但看起来昌平君的话还是十分受用的,她转身回屋准备去了。
  “唉?这个怎么在这里?”另一边,进了准备好的房间之后,昭心的注意力被一个东西给吸引了。
  “别人家的玩意,别乱动,”白云说。
  “这是李叔叔的东西,”昭心说,“李叔叔人呢?好久没见他了。”
  “哪个李叔叔啊?”白云问。
  “李左车,李叔叔。”昭心说。
  “回家去了,”白云说,“你要是想他,等爹爹回来,再联系他。”
  “我惹爹爹生气了,他还会答应我吗?”昭心说。
  “我哪知道,”白云说,“你自己问爹爹去。”
  李左车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家里,赵嘉把李牧曾经住过的宅院赐给了他。
  “来,孙儿乖,让爷爷抱抱。”李左车回想起了往事。
  “爹,您还穿着铠甲呢。”父亲在一旁提醒爷爷。
  “哦,是的,”李牧把孙子放下,“冷冰冰的,不像个样子,等爷爷换个衣服再来抱你。”
  “不,爷爷不要换,”小时候的自己抱住爷爷。“铠甲帅。”
  “啊?哈哈,那爷爷帅不帅。”李牧问道。
  “也帅,”李左车回答,“爷爷最帅。”
  “爷爷最帅,那爹爹怎么办?”父亲在一旁起哄。
  “你排第三,”李左车说。
  “是吗?那第二是谁啊?”父亲问。
  “当然是我!”李左车拍拍胸脯。
  “哈哈哈,”父亲和爷爷一起笑了。
  “好好好,我们天下第二的小将军,以后这赵国,就靠你了。”爷爷抱着他说。
  现在,这套铠甲还在客厅里摆放着,但是爷爷和父亲,却再也见不到了。偌大一个家里,除了仆人,就只剩了他自己。
  “将军,”局势没有给他多少伤心的时间,赵军的偏将找了过来。
  “怎么了?”李左车问他。
  “周边的雁门和上谷郡都在调兵。”偏将告诉他。
  “什么?”李左车赶快带着他往外走,“走,先去军营。”
  “将军!”李左车很快见到了赵王嘉,赵嘉是来兵营巡视的。
  “大王,”李左车行礼。
  “武安君不必多礼,”赵嘉回答,“咱们周边的几个郡县最近都在征兵调兵,朕担心秦国会攻打赵国,不知将军作何想法?”
  “大王,请问军队是在往什么方向集结呢?”李坐车问道。
  “暂时还没有动向,”赵嘉回答,“只是集中到了各个郡的行政中心训练。”
  “那粮草储备情况呢?”李左车继续问。
  “将军,秦国已经征发了各地的粮草,集中到了荥阳附近,”偏将告诉李左车,“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。”
  “很简单,”李左车回答,“你先去军帐里准备一张地图,我和大王随后就到。”
  “是,”偏将领命去了。
  “大王,请看,”赵嘉和李左车很快来到了军帐内,一副地图挂在那里,上面隐约有些标记。。
  “这里是荥阳,”李左车用手指了指,“用黄河来运从各地收集的粮草,最多只能到这里,再往西就得改成路运。而以荥阳作为起点,顺江而下,沿途的补给都可以保证,这是个很好的位置,适合建粮仓。”
  “将军你的意思是,”赵嘉问道。
  “打仗打的实际就是一个后勤,”李左车说,“兵马未动,钱粮先行是常理。秦国之所以先让各地的士兵就地训练,应该是在做战前的粮食准备。等到荥阳的粮仓建好,应该就会看到军队的调动了。”
  “啊,那,这可怎么办啊。”赵嘉无奈的说。
  “大王且放宽心,”李左车告诉他,“秦军若是想北上攻赵,不会走这条补给线,会在荥阳设粮仓,说明秦国的目标在下游,在东南方向。”
  “那就好,”赵嘉长舒一口气,“那,依将军之见,秦军的目标,是齐,还是楚?”
  “肯定是楚国,”李左车回答,“从西往东去,楚国一直在战场的南方,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骚扰,而从北往南打,则背靠的是故三晋之地,这些地方都已经归为秦地,有秦军驻守,压力小的多。”
  “是这样啊,”赵嘉点点头,“那,依将军之见,我们现在该当如何,要去帮忙吗?”
  “过不去的,实在太远了,”李左车说,“先不说算上老弱军士和流民,咱们手里满打满算也就六万人左右,咱们的南边和楚国少说也隔着五六个郡,军队也不能插着翅膀飞过去。”
  “难道,我们只能什么都不做,光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?”赵嘉问道。
  “恐怕咱们连安稳的看着都做不到,”李左车说,“再过一两个月,到了秋季,匈奴人就该来了,以赵国现在的实力,能够挡住北边的攻击,就已经十分不错了。”
  “唉,我偌大一个赵国,怎么混成这样了。”赵嘉捶胸顿足。
  “大王,莫要悲伤。”李左车安慰他,“您还这样年轻,未来不可知呢。”
  “好,谢谢武安君安慰。”赵嘉说,“北方边境的战事就交给您了。”
  “是,臣一定不负大王的嘱托。”李左车回答。
  “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,”秦庭内部,嬴政和尉缭等人也在看着地图,荥阳的位置上被红色标了一个大大的记号。
  “可以在这里建一个长期的粮仓,”嬴政说,“以后各地征发的粮食就存在这里,以备军需。”
  “是,大王英明。”众官附和道。
  “那就这么定了,”嬴政说,“众位爱卿,大家觉得起个什么名字好呢?”
  “大王,竟然是在荥阳建的粮仓,不如就叫阳仓如何?”王绾提议。
  “一般般,太普通了。”嬴政说,“还有别的想法吗?”
  “大王,”蒙毅说,“此仓是为对楚作战而建的,不如叫荆仓如何?”
  “朕建的粮仓干嘛用楚国的名字,”嬴政依旧不满意。
  “大王,”姚贾说,“不如叫合仓如何,建成此仓,可助大王六合诸侯啊。”
  “姚卿,你糊涂了,”嬴政摇摇头,“哪里还有六国,只剩四个了。”
  “大王恕罪。”姚贾不好意思的低下头。
  “李斯呢?”嬴政开始点名。
  “臣在,”李斯回答。
  “你有什么想法?”嬴政问道。
  “大王,臣最近闲暇时分在读诗经,”李斯回答,“正好读到了桑扈之什,兕觥其觩、旨酒思柔。彼交匪敖、万福来求。臣十分喜欢这诗,斗胆向大王进言,借这万福来求的美意,就将这粮仓取名为敖仓如何?”
  “善,”嬴政点点头,“朕喜欢,以后荥阳的粮仓就叫敖仓了。”
  “大王英明,”众官一起行礼。
  “李斯、尉缭,冯去疾,你们留下。”嬴政随后点名。
  “嗨,”三人领命。
  “蒙毅,敖仓的修建有劳你多费心了。”他嘱咐了蒙毅一句。
  “臣定不负大王嘱托。”蒙毅回答,众官行礼后先散去了。
  “爱卿,朕思考之后,觉得你说的有道理,”嬴政对尉缭说,“战争之事,不可急于求成。朕决定先清查内庭,修造粮仓,待时机成熟,秋收后发动灭楚之战,爱卿以为如何?”
  “大王英明。”尉缭行礼,“我大秦有您这样的王,实在是幸甚至哉啊。”
  “嗯,”嬴政应了一声,随后问冯去疾,“怎么样,内庭的调查有收获吗?”
  “懒政的闲人清查出不少,但间人却没有影子。”冯去疾回答。
  “那就继续查,查出影子为止,”嬴政挥挥手,“细节问题你们自己处理,朕只要结果。”
  “是大王。”李尉冯三人行礼,后两人先行离开了,李斯却没有着急走。
  “爱卿还有何事?”嬴政问道。
  “没了,祝大王金安。”李斯沉默了一会,只是多祝贺了一句,就准备走。
  “站住,”嬴政叫住他。“毛病治不好了是不是,有话就说。”嬴政命令道。
  “大王,”李斯回答,“此非我之职,不敢逾矩。”
  “有什么发现你直说就是,”嬴政说,“无论对错,朕都不治你罪。”
  “是,”李斯点点头,“前几日,臣过去的属官蔡止就任北地郡,临行前,臣见他同一人送别,臣觉得此人十分面熟,于是私下里打听了一下,发现他竟然是之前曾经出使过楚国的昭氏旁族。”
  “昭氏?”嬴政回忆了一下,“朕有印象,当时楚国的使团中有这么一个人,本来有功当赏。但王绾建议过朕,不要给楚国的公族生长的空间,所以就打发了一个行吏的官职给他。”
  “大王英明。”李斯回答。
  “李爱卿怀疑这个昭氏是楚国送来的间人?”嬴政问道,“有什么依据吗?”
  “没有,”李斯回答,“只是从人性的角度来推测,昭族在楚国十分显赫,即使什么能力也没有,也能在朝中担任公卿。此人能够担当出使的大任,却弃显贵,千里奔秦而守贱职,这不符合常理。”
  “确实,”嬴政点了点头,表示肯定。
  “另外,大王可还记得昌平君?”李斯问道。
  “昌平君?这爵位不是已经被朕取消了吗?”嬴政说,“我那个小表叔熊满怎么了?”
  “没什么,”李斯说,“臣方才提到的这位昭氏,在进入秦庭之前,是昌平君的门客。”
  嬴政沉默了,没有接话。
  “熊昭二家,楚国双贵,”李斯说,“在上次开战前,熊大人冒着大不敬的危险,也要归秦,可见他非是碌碌之辈。然而,这样一对能代表楚国最显贵之族的君臣,在秦国却不约而同的什么动作都没有,至今只是在寿陵守土,这同样前后矛盾。”
  “此人现在何处?”听了李斯的分析,嬴政问道,“既然李大人有所怀疑,就先关押起来,让廷尉府的人审问一番,如何?”
  “回大王,”李斯行礼,“典客属的行人长期驻扎于四夷之地,此人现在到百越履职去了。”
  “百越?那么蛮荒的地方?若此人真是个楚谍,那还挺能忍辱负重的。”嬴政皱了皱眉头,“李斯,假如朕要你去核实这个昭氏的底细,你有办法吗?”
  “只要大王想,”李斯再次行礼,“办法总会有的。”
  “好,”嬴政点点头,“那就交给你了,如此小事还要劳动客卿,还请客卿勿怪。”
  “大王所托,臣万死不辞。”李斯回答。
  “爱卿不必多礼,”嬴政挥挥手,“你也去罢。”
  李斯也离开了咸阳宫,诺大的宫殿里,只剩下了嬴政和几个内侍。
  嬴政站起身来,离开了议事的偏殿,小内侍赶紧跟着,一行人来到了咸阳宫的最高点。嬴政在此处站定,抬头看去,眼前是整个咸阳城的风景。
  多年以前,他随母亲,从赵国归来,父亲也曾经带着他,看过这咸阳的风光。如今咸阳城内,士商百工皆司其职,宫内的大小官员也都有序的工作着,为大秦的事业发挥着自己的作用。
  他又抬头看了看荥阳的方向,数以万计的米粮兵械正在从全国各地运往正在修建中的敖仓,大秦这架国家机器,正在飞速的运行着。
  秋天,等到今年的秋天。他心想,届时朕挥师南下,解决掉楚国这个最大的敌人,剩下的都不过是苟延残喘,一统天下指日可待。
  武王伐纣,已经过去了八百年,周室倾颓,天祚将移。落后的贵族分封,已经不再适合这篇新生的大地,血与火的文明,是时候该进入下一个篇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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